华山

        正月初一，是为天腊之辰，五帝会于东方，太上老君降现。

        纯阳上xia，皆整饬衣冠，于太极广场前设坛敬拜，gong观nei外，采幡簇金，霓旌曳翠，锦绣阵中，一片鸦雀无闻，唯宝塔玄坛，香烟拂拂；楼台殿阁，钟鼓喈喈，一派肃然华瞻气象。待醮祭礼毕后，已ru申时，天se愈见阴沉，nong1而黯的冬云间，零零星星地飘xia了数dian碎雪，浸在九微灯与龙膏烛丹紫绮耀的焰晖里，明灭闪烁，恍若从天衣羽带上无心坠落了的珠钿银粟。坠了片刻，北风却刮得更紧了，雪也落得更骤、更密，纷纷扬扬的，直如搓绵扯絮一般，将整座偌大的纯阳gong，都罩jin了晶光剔透的琉璃世界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落雪霏霏里，悠悠地dang来了一把素面的青竹伞，雪片和落梅一并打在伞面上，暗香浮动，漱漱有声。李忘生伸手拂开遮挡在yan前，被雪压得沉沉yu坠的白梅花枝，一面撑伞曳裾，一路迤逦踟蹰地行来。云鹤斋nei，遍植白梅，浅淡的玉se花苞隐在雪中，几乎辨不chu哪儿是雪，哪儿是梅花。此地原是刘梦阳嫁ru天策府前的居所，烛龙殿事了之后，李忘生将gong中事务交由了卓凤鸣等人打理，自己便搬来了这里休养，云鹤斋自chu1一隅，他又向来好静，如今，若无要事，纯阳中人也并不会贸然前来打扰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庭中寒花寂寂，默默地映着自庭外踏雪晚归的凌波微步、罗袜生尘，李忘生缓缓拾级而上，随步履袅袅飘动的广袖，泠然地碰折了一枝晶莹的雾凇，雪珠旋即跌碎成冰清的霜尘，在面前簌簌摇坠而xia，宛若一dao细密缥缈，又转瞬即逝的珠帘。

        珠箔飘灯独自归。

        隔着这dao珠帘，谁携香雪来？直到听见李忘生的脚步声，独坐在回廊xia的伶仃人影，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了tou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知这个人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，亦或是雪xia了有多久，他就在这里等了多久。他shen旁的雪地里，斜cha着一柄錾云纹的长刀，垂在台阶上的大氅衣摆，也半被雪覆了，甚至，连他的鬓发眉睫上都沾了雪。六chu形状的细碎冰晶凝在他的睫mao上，在萧瑟凄切的寒风中断断续续地微颤着，摇摇yu坠。

        也许是因为刚见到人，还未曾反应过来，他望向李忘生的yan神里，有一dian朦胧，一dian茫然，像zuo梦——像一只迷了路的，无家可归的孤鹤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忘生的脚xia晃了一晃，停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景龙二年??除夕

        洛风信誓旦旦地说要守岁，今年一定要撑到zi时再睡觉。结果，等到离zi时只差一两刻钟的时候，他到底没能捱住，tou一歪，趴到谢云liu的shen上睡着了。李忘生抱他回卧房里去。小孩zi睡得总是很熟，细且匀的吐息chui落了几缕发丝，浅浅地搔着鼻翼，他在梦中，想是觉着yang了，便微微地皱了皱鼻尖，李忘生弯xia腰，将洛风散落xia来的发丝掠到耳后。彼时，小轩窗外，红梅交横的庭阶xia积着尺余厚的雪，雪光返照在夜se中，明晃晃的，竟比十五的月se还要亮堂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把洛风床前的帐zi放了xia来，随后，轻手轻脚地掩上了门，走回到堂前。chun筵开chu1辞旧岁，蜡鹅花xia烛似银，盏中屠苏，绿酒半残，谢云liu却不见了踪影，斜倚窗前，斜对樽前，问chun在谁边？月在谁边？无人相应，唯有茜纱隔zi淡如烟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凝神时，寒山夜雪中，陡地炸开了一连串gun雷似的巨响，一丛卧在松间与石影xia的丹鹤，倏忽被惊起，哗啦啦地从池榭亭台之上飞掠而过。只见不远chu1的楼檐上，盛开了一簇又一簇的烟火，无数珠帘牡丹，绽放在噼啪不绝的爆竹声里，倒卷liu曳，散开了千千万万片绛红金绿，一霎星花如雨。华山一向静谧，山越空，这骤然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声响便越发显得震耳yu聋，像是要把一山的雪都怒喝至倾崩一般。李忘生的心顿时提到了嗓ziyan，扑扑腾腾地乱tiao着，yan看着xia一秒就要跌chu来，却又忽地往xia一落，被安安稳稳地捧住，放回了原chu1。

        他xia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来人xiong前的衣襟，惊魂未定地抬起yan，一张极明媚liu丽的脸庞蓦地映ru了瞳心，照得满堂nei烨然一亮，粲粲生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兄……”他扑jin他nuanrongrong的怀里，看着他，轻而又轻地叫了他一声，便说不chu话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年纪的男孩zi，大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