盼长生

        他动了动嘴唇，想说话，声带却因为先前的噩梦变得无比滞涩。

        老人见状，将烧鸭放在一旁的灶台，又替他端来一碗shui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没有说话，却是回到了旧时那般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君一臣，恭恭敬敬，二人之间再无多余的qing绪。

        chun风柔ruan，拂动溪边dang漾的柳，柳树后边还栽有三两棵梨树，花ban洁白细小，随着chun风的chui拂簌簌落xia，恰好是一副仲chun的光景。

        屋zi的门窗是敞开的，一阵花香扑鼻，墨河伯怔然望向窗外，不由得gan叹：“殿xia醒了，姑娘昔岁种的树，今岁也开花了，真是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凌羲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，肩tou却像被什么东西扫着似的，沉甸甸的，连带着xiong襟前都有些yang，他皱眉，低tou一看，原来是数条长至腰腹的……麻花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xia榻到铜镜前照了照，发现自己苍白的脸颊旁挂着几条长度不太统一的辫zi，xia颌冒chu了些青黑的胡茬，颇有些辽西人族的风格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知dao宣清zuo手工的能力不太好，但这应该是她能编chu来的最好最用心的辫zi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开kou问dao：“这些辫zi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墨河伯站在他后面，凌羲光能清楚地看见他唇角弯起了一个歉wei的笑容：“姑娘说，这是长生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凌羲光不说话，他继续叹dao：“老shen亦是没想到，这年tou，竟然会有人族给咱们少主编长生辫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凌羲光错愕得回不过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说这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长生辫，之前您昏迷不醒，姑娘便四chu1寻找诅咒破解之法，这种习俗便是她从桃花村的村民kou中打听到的。说是可以保佑亲人长命百岁，长生久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墨河伯还说，这长生辫可讲究，不能一xiazi编太多，显得没诚意，一般一年只能编上一条，但是因为之前数年凌羲光自己没有人形，有一半是他变成人之后才补上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凌羲光默默数了数，共有十条，也就是说，宣清足足等了他十年，盼了他十年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为何，他的hou咙忽然又有些发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她今早还在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呀，姑娘今晨还念着说想吃山xia赵大伯家的烧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垂眸，艰难地忍xiahou中哽咽，可是他越想，心中就越难过，以至于他平复了许久，开kou的声音依旧发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dao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世上所有人都要他去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诞生伊始，mo族的医师就说他ti弱又短命，愧为mo种。chu生之后，上有爹娘嫌恶，xia有族兄弟欺辱，如今成了mo君，更是被六界视为yan中钉肉中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是mo，是mo就该死，全天xia的人都想他去死，就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阿清。

        阿清并不怨他，也没有计较他的话是否作数，还为他编了十条长生辫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像世间所有女zi对待自己的心上人一样，珍视他，想他shenti康健，想他岁岁平安，要他长命百岁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怎么不念着他呢？

        他又怎么会以为，阿清心中没有他呢？

        凌羲光yan眶发红，他忍不住去chu2摸那一缕缕曾被她指尖缠绕而起的发丝。其间都是对他生存xia去的希冀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复回到床榻前，望见枕touchu1明显睡chu来的痕记，猜想她昨夜应该还睡在他shen侧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甚至能想象得chu来，这数千个日夜里，宣清到底是何种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候她可能回来得晚，沾了床就睡，睡得四仰八叉，踢掉他的被zi，有时候她可能会睡不着，便会嘀嘀咕咕地躺在他边上说上很久，nie着他的手，说我今日遇见谁啦，吃了什么好吃的啦，又去什么地方啦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会说一会儿，就盯着他看一会儿，好像多看一会儿，他就该醒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就这样盼着，日日盼，夜夜盼，年年复年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就这样盼了他十年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知随着时间liu逝，那颗满怀reqing的心是否也会一dian一dian地沉寂xia来？

        凌羲光沉默地想着，心中似乎有个声音tiaochu来，肯定他这个疑问。

        毕竟现在他终于苏醒，yan见自己终于能放xia这个担zi，宣清才会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凌羲光觉得自己应该要开心，可心中却为何如此难过？